可她的人生却太窄,装不下他。
虽只是惊鸿一瞥,她却看得出,那荷包的绣工极其细,芍药层叠绽放,丝线随光泛起隐约光泽,那该是他花了心思的。
崔凝一怔,脊背直直僵住。
他抬手,竟随意一掷,将那只他亲手绣制、花费多日心力的芍药荷包扔进了旁侧的树丛中。
“你要随他去青州?”他语声微颤,像是在笑,又像是在控诉。
那日她们笑着说:“愿夫人与令君,如这连枝花,不离不弃,恩爱不移。”
深红绸面、细缎锁边,绣的是两枝连理的枝梅――一白一粉,缠绵而生,交枝并。针法细致如画,寓意白首同心、并
长春。
她此刻藏在怀中的荷包,是杜聿与她离开明州时,绣坊的几位绣娘合力为她赶制的饯行礼。
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,他真的气疯了。
杜聿送她的物件,她都留在了杜府,唯独这一件,不是他所赠,却与他相关。
得到消息的他弃了矜持、毁了尊严,甚至不惜冒着与易承渊正面冲突、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的风险,亲自潜入国公府来找她。
不再风度从容,不再言笑自若,而是狼狈又汹涌,情绪如野火般在他眼底燃烧,将他所有的理智与高傲焚得支离破碎。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她微隆的腹间,再回到她脸上,声音更低了些,却格外清晰:“我想赠你日日贴所用之物,珍之藏之,亦难弃之。”
她的心忽地一紧,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攫住了。
拿出想送她的荷包,宋瑾明语气平静而沉稳:“崔凝,我不想再送你香那种可随手挑选、转
便能更换的东西。”
宋瑾明轻笑了一声,笑意极轻,却透着一丝几近冷漠的嘲讽。
她从未想过,有一日,会看到这样的宋瑾明。
这只荷包,对她而言是证明,证明她曾真诚地走过那段路。亦是她愿意留下的,对那个男人,对那段旧日婚姻,唯一隐晦的纪念。
“青州?”宋瑾明笑了,笑意却冰冷刺骨。他俊美的眉眼之间,怒意与几近疯狂的情绪交错翻涌。
他说得轻巧,这世上无人比他更清楚,真正让他一剑毙命的,是她决然转的背影,是她口中那句“打发时间的玩意”。
不是不能,而是不屑。
“大不了,再让他刺一剑,有什么好怕的?”
“你??”她脱口而出,瞠目望向荷包消失的那一翠叶间。
她选择留下它,不为纪念那段婚姻的结果,而是记得,在三年岁月里,她曾努力去爱、去信、去成为他人的妻。
宋瑾明却只是轻笑,眉眼如旧,神色风淡云轻,语气中竟透着几分戏谑,更多的是自嘲。
那不是寻常物,那是他的心。
手势轻松,神色更是平静得近乎无情,仿佛不过扔掉一件无足轻重的小物。
可今日以前,他从未这么过。
崔凝没有伸出手接,她垂下眼,轻声,“我不缺荷包。”
她知,那一针一线里,都装着她。
这句话,她当时听进耳中,如今却藏在心底最深最静的一隅。
她未再抬眼,只轻轻垂手,风掠过水面,动她衣角。
“你??你来什么?!”崔凝神色大变,语气中夹着惊惶与斥责,“他就要下朝回来了,若是撞上了,怎么办?”
低下,她
角微微发紧,连呼
都变得轻而慢。
但是此刻,他偷偷摸摸地现于易承渊的地盘。
崔凝缓缓抬,这一刻,她终于明白了。
明熟到不能再熟的地方。再加上不喜人伺候的易承渊院中下人本就不多,他想避人耳目,抄僻静路径潜行到此,易如反掌。
宋瑾明几乎是在国公府中长大的,那些僻静的角落、隐蔽的廊、无人巡守的小径,他比谁都熟悉。若他真想潜入这里见她,轻而易举。